企图复活中
203 12
目黑 - 周国贤

炒个冷饭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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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


去到巴黎之后,木兔还与赤苇保持着还算频繁的联系。这几年往复,念了哪个音乐学院的哪些课程,凭借着运气加成的天赋进了哪个有名的乐团,再如何从边缘成员走到首席位置,哪次公演时候还奏了当初他们用同一个耳机听过的某支乐曲,这些事情他其实都鲜少对赤苇提及。有时想要开口却总也觉得难免太过正式,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这里的汉堡还没有我们家前面那家摩斯汉堡店里的好吃”。而赤苇总能轻轻松松就接过他抛来的路径诡异变化球,吐槽起来毫不留情——等等我家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家”?

不是“你们家”,是“我们家”。木兔认真解释。

木兔前辈您到底是不是故意——算了,您大概是真傻。

不等等赤苇你不再吐槽一下吗!别这么快放弃啊!

不等了,有这个浪费气力的时间我不如去吃个汉堡。

这边猫头鹰最后灰溜溜挂了电话,垂头丧气来回叹气过几遍,才记起忘了同赤苇说比起摩斯汉堡店来他还要更想念赤苇一点。


这几年的异地相处最终磨得就连木兔都不必再提笔计算看到时间就能反应过来现在赤苇那边是几点,回去机会当然也少到掰着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偶有机会回家几日,行程匆匆忙忙,见上一面就要准备告别,他在国内也没有固定住处,当初毕业时借放在赤苇家中的厚厚琴谱与繁杂笔记一放就是好几年,搞不好再过一阵都要落地生根化出个付丧神。

这事当然也被赤苇吐槽过无数次,而后还不等木兔急吼吼翻遍脑袋口袋找出个什么理由搪塞,对面就又轻飘飘扔来一句,不过考虑到一旦拿去丢掉木兔前辈您下次要找个新的借口来我家又很麻烦,总之先让它们在杂物间待一阵吧。

每每一到这种时刻木兔也总会生出一股自己对赤苇大约注定是完全没办法对付的想法,软肋永远被握在他手里,弱点随口一列编号就能到三位数——无论在多宏大的音乐厅舞台上参与过多少次演出,镁光灯下穿西装打领结装扮得多么光鲜,只要隔着遥远大陆与大洋轻飘飘飘来一句话,他就立马在那人面前被打回原形,好似穿上新衣的国王一样,赤裸裸说什么都像是蹩脚的遮掩。

偶尔木兔在家听CD时听见从前熟悉爱听的曲子,装模作样回忆一番从前从前还未过去的过去,心中无端对曾经自己说过的帅气台词心生出一股懊恼与莫名羞耻——你看,这指挥棒根本就不用自己交给谁,去处就早已经敲好落定。



好在他最大的长处是哪怕消极也都恢复得极快——这话被赤苇听见难免会吐槽一番这长处别人都比不上多半是因为别人的消极状态也不是说来就来——所以即便现在状态调整控制开关并不在自己身边,等到隔天睡醒也会自动重置。

那天正好是休息日,几位乐团同伴难得来他家中坐坐,这乐团曲风颇似诸多成员性格,灵活多变又自带集会般微热空气,木兔本人就更不必多说,走到哪都是气氛调动者,客厅里留声机慢悠悠抽出几声最近在听的练习曲来做谈话背景音,一下就热切了起来。

话题落点不定,与木兔关系很好的那位定音鼓手眼睛最尖,瞧见被木兔顺手搁在显眼位置的一枚信封,笑嘻嘻调侃一句这莫不是封情书。

其余成员当然也从不会放过这般时机,故作回忆状一句接一句往外倒,诸如休息时候总在煲怎么也煲不完的电话粥之类,再或者是这信封上的字迹仿佛在木兔的某本爱用琴谱上也曾经见过之类,再再或者是木兔明明是这么好猜透的性格,还正当这个年纪,却鲜少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不说当然并不意味着没有,他以为藏得住当然也并不意味着没人发现,这结论不用人来总结,所有人就都开始点头附和。

最后那定音鼓手梆梆梆在桌边敲响几个鼓点,听起来很像是电视上每集套路一致的侦探剧结尾时真相水落石出桥段必备的那段振奋节奏,看来写信的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不露真面目的木兔的恋人!

演出结束,一阵鼓掌欢呼。

还未等木兔找好哪个墙角比较适合蹲着种蘑菇以表达此刻内心恨不得挖个洞往下钻的心境——洞那边是东京最好,虽然以地心为中心来划分巴黎对面是不是东京他也不清楚——就有略略看得懂几个汉字的大提琴指着信封上的清秀字迹问木兔这些都是什么什么意思。

磕磕绊绊读了又跳过几个字节,那位大提琴手看着下一行字若有所思,这是……黑色眼睛?

等等这也能从信封上看得出来?!早就慌乱到失了思考能力的木兔耷拉着脑袋往那边一凑,看到勤奋好学的国际友人手指着的分明是“目黑”两个字,胡糟糟心情都难免恢复了一点,刚想出言解释,却又想起赤苇墨色眼眸,心内一动,觉得这美妙误会大概也不算错,等到晚上与赤苇越洋通话时又有了新鲜话题,就心情很好地点点头,大声再重复一遍。

嗯,黑色眼睛。



等到巡回公演的行程安排定了下来,听闻圣诞前夕正好是在日本的公演,毋庸置疑诸多知情人士都在第一时间向木兔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而木兔也素来不是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个性,一笑起来眼里满溢情绪就都融作蜜糖,会议解散后定音鼓手赶忙第一个跑向他身边拍拍肩,这下可有正当理由回去找你那位Mr.目黑了!

是啊不过……等等Mr?方才还在脑内模拟行程规划的木兔霎时间回过神来,又开始蹩脚地准备找个理由搪塞。

啊哈哈没事不用担心,这事多半跟你熟的人都能发现。那定音鼓手试图安慰即将陷入消极状态的首席小提琴,Mr.目黑没跟你说过吗,木兔你真的很容易看透呢。

说是说过啦。

下次再想隐瞒什么的时候还是别当面说哦!这是我的真诚建议。

知道啦!木兔晃晃脑袋开口颇带些不甘心意味,不过真的是很久没回去了啊——

目黑。

眼神不知何时被什么情绪磨得闪闪发亮。



等到稍稍忙里偷闲片刻终于有喘口气时间时候,赤苇才慢半拍意识到一年又将行进至末尾。木兔刚去巴黎那一阵,身旁突然骤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后来赤苇想这至多只是恢复到自己遇见木兔之前的日常——却反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日子无端端像被拉长,长到有时他习惯性路过家门口那家摩斯汉堡店,想要等谁来与自己会面,清冷冷对着橱窗望见自己孤单身影才意识到再多等也并不会有谁来与自己会面。

好在他与木兔大抵都能算作是很快就会适应新环境的类型,木兔虽然难搞又容易在意无谓细节,但好在同时也格外容易被哄好。巴黎一去就是好几年,赤苇毕业后留了校,以不同身份行走在校园里时候终于也真切明白所谓过往时光已经距离现在有多久远。


习惯这回事,度过的时候觉得很长,回头来看又觉得其实也很短。每天越洋电话定时通,反而也不觉得有多遥远。话题遍布日常琐事,从学校食堂的乌冬面到巴黎的面包店,再从异国天气到昨日梦境,工作的事鲜少提及,但偶尔木兔会用怀念语气说起校园生活一类,这时候赤苇也难免会说到自己平日打交道的那些学生,比如指挥系招了个脾气犟又一个风格磕到死的新生,听说高中时就在吹奏乐部,虽然是个天赋不错的经验者但性格格外难搞,电话那边就能听到木兔笑着说没事赤苇你都能把我搞定其他人肯定也不在话下!

……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很难搞?!赤苇想都没想立马接了句。

嗯!在遇到你之前。电话那边闷闷地传来这样一句。

学生时代起木兔表达感情的方式就同他习惯性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样不知轻重,每每到这时候赤苇总很庆幸现在木兔在电话那头,看不见自己脸上表情。


人与人间的相遇邂逅总难免显得不思议又捉摸不定。赤苇不知道木兔是不是也曾想象过如果当初木兔没有找到他、又或是他执意拒绝木兔的请求,现在两个人的生活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或者再退回到之前一些,如果木兔不曾听过他那次Jupiter的演奏,他们至多也不过是会在偌大校园内匆匆行走擦肩又再分别融进人群里的两个身影,谁都无法惊扰到谁。

像数亿年前茫茫宇宙中跌落的两枚行星碎片,落进两条不同的运行轨道,至此再无交汇瞬间。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跨过整个星系摆脱引力阻力来找你,虽然那勇气的来源多半来自于无知者无畏。




前一阵木兔没等到他们平日通话时间就兴冲冲来了电话,一开口就是这次的巡演定了日期,终于有时间回日本一趟,言辞间遍布的全都是难掩的欣喜。

木兔兴冲冲在电话那边提起,赤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乐团最后一次公演也是在圣诞季!

说起来确实是。赤苇应了一句,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谁在庆功宴上喝到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缠着人说舍不得分开的。

……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把这事忘了吗?!

我倒是想忘……赤苇说到这顿了一下,木兔清醒时候从没见过他哭过,所以这次难得出糗不如说是难得一见珍奇百景瞬间。当年木兔起身出发去巴黎时也谁都没通知,明明就怕寂寞到不行,分开时候却执意要一个人出行——事后赤苇曾问及这件事,隔着电话才听见那边传来一句,不行,你们来送的话我要是忍不住哭了怎么办!

……幸好木叶前辈不在电话这边,不然肯定得抒发一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得体会。

他们共度的最后一个圣诞就以行星组曲和木兔的难得坦率示弱收尾,但赤苇本也不是喜欢庆祝什么节日的人,所以倒也并不在意孤身一人度过什么所谓圣诞佳节。


那天赤苇下班后走在回家路上惊觉街道两旁店铺都装饰上圣诞气息饰品的时候又难免记起他与木兔的这番谈话来,好巧不巧电话应声响起,出门太急忘了戴上围巾整个人冻得手脚不灵,发麻手指点了半天才摁下通话键,一接起就是颇具特色的一声“赤苇”。

“……木兔前辈您今天居然还有时间挂电话?”

“怎么没时间!”

“我记得你们是明天的班机,照木兔前辈平时情况现在应该正忙着收拾行李才对……”

“我好歹也是会有进步的!”

“是是是。明天回来之后直接去排练?”

“……嗯。不过,总觉得很久没跟赤苇你一起过圣诞了。”

“……也是。”

“也很久没去收拾我们家的那叠乐谱了。”

“……这次要来收拾啊?”

“嗯,如果还有空闲时间。”

“这次排练时间这么紧啊……”

“那倒不是,不过因为我很想吃那家摩斯汉堡,所以要先去吃一顿!”

说到这里赤苇下意识停住脚步,刚巧停在那家摩斯汉堡落地窗前,窗上挂着麋鹿吊饰与慌慌张背着礼物袋跑的圣诞老人——这微妙巧合来得如此不经意,就连难得情绪外露的他都难免心内一震。他不由得开始庆幸现在窗外夜色渐浓而窗内暖黄色灯光通明,不用担心看见映在玻璃上自己格格不入的倒影。

他还未来得及叹气,就听见听筒那边又促地传来一句。

“而且,我也很想见赤苇你——”

——木兔这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向来猝不及防又很用力过头,让人没法躲藏。赤苇如此心想。这深冬季节的夜晚街道上最不缺的就是互相取暖的结伴行人,自己身在这人流里必定很格格不入,这灯光打在谁的肩头发梢并不能让谁身上更温暖一些,自己并未与谁有过邀约、等再久也不会有人来与自己会面,但这由星屑汇聚成的目黑街道上,自己遗失的那枚碎片却不知散落在哪个角落——他这么胡糟糟想着,听见人群嘈杂,指挥的耳朵向来很擅长从杂音里抽丝剥茧,抽出些有意无意话音作这光景的其中之一,圣诞单曲混杂不合时宜的情话,寒风挟带繁杂踩不上节奏的脚步声,大抵是谁还在赶路,身后隐约传来小跑声间杂行李箱滚轮杂音。

他下意识想要回过头去,却听见那脚步在离自己不远处落定。

发麻手指握着的手机还贴在耳边来不及放下。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群聚在长街,像陨落的星辰碎片落在宇宙间,这街上没有镁光灯、只有应季单曲作背景音,而他无端端记起自己曾在某个狭小房间听过一场没有舞台的演奏,那时的音符同现在耳边手机里传来的气音一样滚烫,让人一不小心就要被打回原形,赤裸裸情绪再无法遮掩。

而他如此庆幸,人潮涌动中并未有人会发现这摩斯汉堡店的暖黄色灯光幕布前正上演怎样的剧场。

杂音再多,他都有自信听清电话那边的声音。


“——所以,就来见你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无意间抬头视线擦过夜空。

目黑今夜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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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念书所以把之前断断续续一路写一路卡的这篇收个尾(刚好之前说想看兔赤……

想写这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差不多写完惑星碎片之后就已经打算想接着写了;喜欢目黑这首歌是更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周爸爸和Wyman是谁就已经很喜欢了……

目黑这首歌背后有蛮多故事的,不过我最喜欢的是Wyman在他精选集里给这首歌写过的这句话:

“给所有拥有过异地(特别是东京)爱情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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